地方文献

　　五十年前，一条高71米、长412米的混凝土大坝锁住了剑溪，蓄起了水域面积37.1平方公里的人工湖。这是当时全省最大的淡水湖。因未得冠名，长期称为“古田水库”。1993年《古田报》复刊，为了给文艺副刊取个刊名，县委宣传部召开文艺界知名人士座谈会，有人提议取名“翠屏湖”。其理由除元末明初大文豪张以宁的名号“翠屏山人”外，还有两条，一是玉田（古田旧称）八景之一“翠屏朝雨”的翠屏山就在人工湖畔；二是人工湖畔湖中山峦叠嶂，恰是道道绿色屏风。这提议得到大家赞同，不久也得到时任省文联主席许怀中的赞赏。翠屏湖于是扬名。

　　张以宁者，古田之名士也。元大德四年（1300年）生于古田官宦之家，27岁考中进士，任浙江黄岩县判官，后升任江苏六合县尹，因执法不阿，触犯豪门被罢官，流连江淮、扬州一带十年。此间，精研《春秋》，并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。他的诗名才气惊动当朝皇帝惠宗，38岁那年被召为国子监助教，此后20年，一直在元大都供职，任过翰林侍讲学士，知制诰兼修国史，是一名大学者，被朝野誉为“小张学士”。

　　张以宁68岁时经历了改朝换代，但令人惊叹的是，大明朝仍继续留任他为翰林侍读学士，第二年，朱元璋还委以出使安南（今越南一带，时为中国藩属）的重任。他面对复杂形势，呕心沥血，圆满完成任务后，病卒于回朝复命途中。朱元璋十分痛惜，特派大臣护灵枢回古田安葬。

　　朱元璋定都南京后，曾带三名心腹登钟山观赏山川形胜，张也跟随其中，行至拥翠亭，命三人即景赋诗，张的诗最受朱赞赏。我是猜测此行乃踏勘明王朝千秋万代的风水宝地，后来明孝陵定于此便是实例。朱与张似乎还是诗友，皇帝为一个大臣出使作诗《以宁初使》，以壮行色，已经使人惊奇了，而张出使安南一年多的时间里，朱竟写了八首诗并长序赐与张，这在朱元璋一生中没有第二次。

　　张以宁去世后，被朱元璋誉为“开国文臣之首”的宋濂为其集《翠屏集》作序更是推崇备至，序云：“入丰膄而不流于丛冗，雄峭而不失于粗砺，清圆而不涉于浮巧，委蛇而不病于细碎，诚可谓一代之奇作矣!先生虽亡，其绚烂若星斗,流峙如河岳者,固未始亡也。信诸今而垂于后者,岂不有在者乎?”足见以宁在元末明初文坛的地位。而《明史》称其“为人洁清，不营财产，奉使往还，袱被外无他物。”足见为人正直，为官清廉。

　　关于张以宁在古田生活的行迹，史料记载甚少，只知因其父元时任福建、江西行省参知政事，以宁幼聆母训，好学不倦，博览群书。而他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古田旧城早已随着翠屏湖的形成而沉入湖底，有关他生活的印迹乃至其坟墓也消融在那浩淼的烟波之下了。然明末著名学者、文学家钱谦益在《列朝诗集小传》中曾云：“国初诗派，西江则刘泰和，闽中则张古田。泰和以雅正标宗，古田以雄丽树帜。”

翠屏夕照 苏洪波摄

　　张以宁27岁进京赶考至70岁魂归故里，数十年间或飘零江海，或冠盖京华，似很少再回到古田了，然而对故里他却有着梦萦魂牵般的眷恋。他以家乡的翠屏山作为自号，诗集亦为《翠屏集》，他的《宋重峰阮子敬南还》更是将这种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:“君家重峰下，我家大溪头。君家门前水，我家门前流。我行久别家，思忆故乡水。君归过江上，为问水中鱼，别时鱼尾赤，别后今何如?”其思乡怀旧之情可掬也。

　　诗中描写的大溪便是翠屏湖的前身。这脉水系似乎特有诗缘，距张以宁七百年后1961年2月8日，共和国的领导人朱德、谢觉哉、徐特立三位老革命家乘轮船游湖，写下两首诗，谢觉哉的诗是《泛舟古田水库》“山里行舟自古无，沿湾绕岛路回迂。水中城市蛟龙困，地下楼台星月徐。级级能源增不已，重重巨坝锁无余。建溪明岁成新海，上武夷峰看打鱼。”朱德的诗乃《和谢老泛舟古田水库原韵》“湖水清平波浪无，楼船并进路航迂。岛中风景明如画，池上鸥飞甚款徐。四级梯形多发电，层堤水利用无余。古田巨坝完成好，灌溉运输又养鱼。”两位革命老前辈的一唱一和成了最早歌咏翠屏湖的历史名人。四年后，陈毅携夫人张茜也来游湖，可惜“将军本色是诗人”的他却没有留下诗句。后来听人说，因为当时陈老总胃不太好，张茜交代古田东道主，不让他喝酒吃辣椒，以至于陈老总诗兴难发，可谓古田一憾事矣。

　　如今，翠屏湖已是著名的省级风景区。湖中36个如翡翠般的大小岛屿撒落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，有清脆婉转之音不绝的鸟岛，有人蛇同乐的蛇岛，有相约连理、祈祷长寿的锁岛，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花岛，走进一个个风格迥异的岛屿，也就让心灵进入一个个世外桃源。翠屏山如一座屏障护卫在翠屏湖的北面，每逢雨季，山腰白云缭绕。当年，张以宁自号翠屏山人，可见其意境。山下有一座千年古刹——极乐寺，毕竟是千年古刹，牛气得很，翠屏湖水涨得再高，也只能在它大门台阶下，使之本以背靠巍巍翠屏山，又增添面临泱泱一湖水。古刹内有一代宗师圆瑛法师纪念堂。圆瑛乃是一位世界级的文化名人。他俗名吴亨春，1878年出生于现翠屏湖畔平湖镇端上村，民国初年，就是中华佛教总会创始人之一，连任八届全国佛教会会长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，又任首届全国佛教会会长。赵朴初是他的学生，当时出任秘书长。寺门有时任国民政府主席林森所题“极乐寺”，两旁是圆瑛法师所书对联“得到此中真极乐，不知何处是西天”。

　　与极乐寺遥遥相对的，有一座后垅头岛。新世纪初，岛上建起了一座古香古色的“溪山书画院”，使已淹没湖水中的朱熹讲学旧址得以再现，朱熹理学过化古田的传统文化得以挖掘、继承。岛上配套别墅、栈道。这些年，福建省划艇训练基地驻扎于此。清晨时分，宽阔的湖面上疾驰着两头尖尖小艇，几十只浪花四溅的木桨，惊起一行行白鹭上青天，使人想起朱德委员长所描绘的景色。

　　距翠屏湖不远处有一座始建于唐朝的庙宇临水宫。这里同样祭祀一位世界级的人物，名叫陈靖姑。闽王三次加封，名声远扬，到宋代，更是与妈祖齐名，世传“莆田有妈祖，古田有靖姑”，一是海上保护女神，一是妇幼保护女神，同受皇帝敕封，成为“圣母”“太后”。一千多年来，陈靖姑的信众遍布海内外，现达六千万之众。而历史悠久的临水宫，为闽地正统道教的发祥地。1991年被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，近年来，与临水宫相关连的陈靖姑信仰习俗文化，已被省政府批准为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。目前，有关方面正积极筹备今年让陈靖姑金身游宝岛台湾。

　　翠屏湖因以宁而驰名，以宁亦因翠屏湖而永恒，此天意也，亦人愿哉！

（作者系原宁德市委副书记、政法委书记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