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建凯

    张以宁15岁负岌宁德，27岁进京赶考，直至70岁魂归故里，数十年间或飘零江淮，或冠盖京华，很少回到古田。然而，对故土他却有着梦萦魂牵般的眷恋。他以家乡的翠屏山作为自号，诗集亦为《翠屏集》。
    以宁生性亮直通敏，廉谨自将。《明史·张以宁传》称其：“为人洁清，不营财产，奉使往还，补被外无他物。”临终时自挽云：“一世穷愁老翰林，南归旅榇越山岑。覆身惟有黔娄被，垂橐都无陆贾金。稚子啼饥忧未艾，慈亲蒿葬痛尤深。经过相识如相问，莫忘徐君挂剑心。”易箦之词，尤可见其中深情。
    张以宁在明朝只生活了三年，一生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元朝度过，《翠屏集》中思乡叹离之作触目皆是，主要是以元末战乱为背景创作的。他的《宋重峰阮子敬南还》更是将这种对故里梦萦魂牵般的眷恋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：
    君家重峰下，我家大溪头，
    君家门前水，我家门前流。
    我行久别家，思忆故乡水。
    何况故乡人，相见六千里。
    十年在扬州，五年在京城。
    不见故乡人，见君难为情，
    见君情尚尔，别君奈何许？
    送君遽不堪，忆君良独苦。
    君归过溪上，为问水中鱼，
    别时鱼尾赤，别后今何如？
    朱彝尊认为此诗“摹仿太白可称合作，……是作脍炙当时”。沈德潜也称赞此诗“情致缠绵，神似《饮马长城窟》诗”。从末句“鱼尾赤”用《诗经·国风·汝坟》：“鲂鱼赦尾，王室如毁”典故，且诗题为“南还”来看，诗应作于元末战争纷起，政局动荡之时。诗人离乡日久，思乡之情不可遏抑，好友阮子敬将行之际，又不免耽心故乡在兵乱之中的情状。情致挚肯而不失清隽，其思乡怀旧之情可掬也。此外，袒露乡关情思的佳篇尚夥，如《翠屏集》卷一《闽关水吟》（闽关即我古田水口——笔者），这是张以宁在春天写的一首异常瑰丽的还乡诗：
    闽关之水来陇头，排山下与闽溪流。
    闽溪送客东南走，直到嵩溪始分手。
    客居溪上云几重，乌啼月出门前松。
    天风吹云数千里，飘飖直度长江水。
    清淮浩荡连黄河，碧树满地黄云多。
    梦中长记关山路，陇水潺湲似人语。
    觉来有书不得将，海潮不上嵩溪阳。
    平阳春晚生芳草，杜鹃声里令人老。
    行人归来动十年，潺湲陇水声依然。
    安得湘弦写呜咽，弹作相思寄明月。
    整首诗，抑扬顿挫，情意绵绵。表达了诗人入乎其内又不仅传递回乡异常欣慰的心情，而且出乎其外着力写出家乡异常瑰丽的风光景物；这句“安得湘弦写呜咽，弹作相思寄明月”，又表达了诗人的缕缕乡思。此句：“潺湲陇水声依然。”深刻表现了诗人的还乡欣慰及喜悦的心境。“闽溪送答东南走，直到嵩溪始分手。……觉来有书不得将，海潮不上嵩溪阳”，闽之关山梦中亲切可触，梦醒却无以慰相思。其结句“行人归来动十年，潺湲陇水声依然。安得湘弦写呜咽，弹作相思寄明月”尤为悲咽。
    张以宁一生思恋故乡，家乡的山、家乡的水，家乡的花草，都值得他回忆，家乡实在美，美不胜收“蝶抱落花片，鸟啼深竹丛”，思恋家乡之切，甚至说功名只是画的月饼，不能当饭吃。他的《分水铺道中》这样写首：
    长忆闽中路，今朝马首东。
    山高云易雨，谷响水多风。
    蝶抱落花片，鸟啼深竹丛。
    功名一画饼，身世独飞蓬。
    面对频仍的战乱，以宁早已萌生避世之意。《次韵感懷清明并自述二首》其一云：
    啼老杜鹃山月苦，
    归迟辽鹤海云昏。
    早知只学东方朔。
    避世长依金马门。
    苍凉诚悃，读者可悲其志矣。